文|猫小姐
不久之前,我在网上看到了一则新闻,日本记者伊藤诗织控告安倍晋三的御用记者山口敬之性侵,案件拖了4年,终于迎来小小的曙光,法院宣判伊藤诗织胜诉,山口敬之须赔偿她330万日元(约21万人民币)。
法院外,伊藤诗织强忍泪水,高举【胜诉】的旗帜,那是她4年来的第一次胜利。看到这个坚强而美丽的女生,独自面对刺眼的闪光灯,我的脑海中开始产生了很多的问题。
这四年来她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什么性侵案最后只是民事诉讼?
带着这些问题,我重新查找了资料;BBC曾为她拍摄的一个纪录片《日本之耻》,她也为此出过一本书,书名叫《黑箱:日本之耻》。看完之后,我发现她所承受的痛苦,远比我们想象的多。
2015年,当时还在担任TBS电视台华盛顿纽约分社社长的山口敬之以介绍工作为由约她吃饭,可是饭后她却失去意识,醒来发现正被侵犯。
随后她报警,案件经历长达两年得取证,期间发生过两次,检察方对山口敬之实施逮捕期间,警方高层直接下达驳回命令,2017年,检察厅宣布证据不充分,不予刑事起诉。
同年,伊藤诗织召开记者招待会,并向法院提起民事诉讼,要求山口敬之赔偿1100万日元;山口敬之反告伊藤诗织令他名誉受损,要求她赔偿1.3亿。
之后,她又经历了两年漫长的抗争,2019年,法院驳回了山口敬之的诉求,判决他赔偿伊藤诗织330万日元,这算是她4年来的首次胜利。
尽管赢了,依旧不能抚平她的伤痛,她说:“这次胜诉不能抵消掉真实发生过的性侵,也绝对不是一个结束。”
这4年里,她所经受的伤害,绝不是一点补偿就能算了的。
在《黑箱》一书中,她以亲历者的身份,详述了自己被性侵的经过以及事后的惶恐不安;还有报警后受到的各种屈辱的对待。
看完这本书,我开始了解那些受侵害者的心境,原来他们心理承受的痛楚,是我们难以想象的,而我们的错误认知带给他们的伤害,更是难以估量的。
其实伤害远比以为的要大
伊藤诗织曾是一名海外留学生,毕业后回到日本从事记者的工作。可这么一位接受过西方高等教育的女生,在发现自己被性侵之后,表现出来的是不知所措和惶恐不安。
那天从山口敬之住的酒店匆匆跑出来后,她坐上一辆的士,回到家马上去洗澡,然后强迫自己睡觉;她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睡醒后那些不好的回忆都会烟消云散。
她没有想到要去医院检查身体,将证据保留下来;也没有想过要去报警,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甚至都不敢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而是竭力假装得自己和平时一样。
但是朋友还是发现了异样,在友人的再三询问下,伊藤诗织才说出当天发生的事情。那也是事发之后她第一次流下眼泪,友人听得气愤极了,最后在友人的建议下,她决定去警局报警,可是距离事发当天,已经过去5天了。
伊藤诗织公开控诉山口敬之后,她收到很多网民的质问——为什么过了那么久才去报案?
是啊,为什么?她是一位受过高等教育的女生,也是一名立志为民发声的记者,对于不公的事情,她本该第一时间站出来,为自己争取权益。可是当亲历这可怕的一切之后,她突然间当机了,整个人变得空空荡荡的,那几天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甚至想用睡觉来逃避被性侵这个事实。
面对大家的质问,她开始变得自责,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去医院,然后再去报警,这样就能将这些罪证保留下来。
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没办法感同身受,我们总会轻易地说,受害者要第一时间报警,但是真实情况是很多人都没办法做到,事情发生的当下他们就已经懵了。
伊藤诗织也是经历之后才知道,原来被性侵这件事的伤害,远比她以为的要大。
发生性侵事件之后,对于山口敬之,她除了恐惧,没有丝毫愤怒的感觉。为此她去看了心里医生,医生说,受到伤害的人会把自己抽离出来,仿佛旁观者一样轻描淡写地说这些事情,那是一种“解离现象”。
这是因为现实太痛苦,神经系统产生的自我保护机制。
《黑箱》是她写于2017年的一本书,那已经是事情发生的两年后,她记录下了自己的心情:“只要看到此人的脸,听到他的声音,已根植于身体记忆的那份恐惧,就会携着几缕逼真的现实感,再度轻易地向我袭来。记忆这东西,实在是麻烦。”
性侵带给她的伤害是终身的。
友人说,再也看不到她真心的大笑了,虽然外表看来,她还是那个伊藤诗织,可心已有裂痕。就像一个完好无缺胀鼓鼓的气球,有了划痕后,尽管用透明胶贴好,还是不能回到最初胀鼓鼓的状态。
伤害如此大的案件很少人报警
乔恩.克拉考尔在《米苏拉》一书写道:“强暴,是美国被隐瞒最深、报警最少的重大犯罪。”
这句话放在整个东亚地区也合适。
实际上,很多遭受性侵的受害者最后都不会选择报警,原因有很多,一则害怕外界的舆论压力,二则害怕因报警遭受到了更大的伤害。
伊藤诗织在朋友的鼓励下走进警局,却在整个报警的过程中,遭遇更难堪的境况。
进入警局后,她向警方讲述自己的经历,并且希望他们派一名女警员来处理。那名女警耐心听完整个事件之后却表示,她是交通局的,没有权限管此事。于是又有一名男警员过来,重新询问事件经过,这一天,她被迫回忆了一次又一次那件让她恐惧、恶心的事情。
然而,精神折磨才刚刚开始,接下来她被问了很多隐私问题。比如,你有过性经验吗?交往过男朋友吗?和男友在一起发生关系吗?从报警的第一天,她就一直被这些问题包围;直到某天,当警员再次问起,她才意识到,这些问题和她被人性侵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看着对面冷漠的脸庞,她还是如实回答了。
整个报警过程,最让她难以接受的,是一个还原案发现场的环节。那天她被带到警局里的柔道场,警员示意她躺在长椅上,然后拿出一个成人大小的真人玩偶放在她的身上,不断变换姿势,问她是不是被山口敬之这样性侵的,旁边有个警员拿着相机不停拍照。她只能不断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任何事情,唯有这样,才能说服自己继续下去。
她把这件事告诉在警局外等候她的友人,友人很生气,表示这就是二次强奸;这时她才幡然醒悟,原来刚刚她遭受了一次二次强奸。
报警后的遭遇,一度让她产生退缩的念头;她问自己,也许不那么多事,事情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翻篇。
她想起了自己的妹妹,还有其他千千万万美丽善良的女生,她们要是经历了这样的不幸,报警后被如此对待,大概都会放弃追究责任吧,因为这过程真的太屈辱了。
很多人放弃报警,并不是真的不想追究,而是出于无奈,他们伤痕累累的心再也经受不住这样的对待,正是司法机构的冷漠态度将他们向外求助的瘦弱双手硬生生地推了回去。
公开后受到的舆论攻击
2017年,一直跟踪此案的警员终于收集到了山口敬之侵害的证据,在出发去机场逮捕他的时候,却被高层一个电话撤回逮捕令,此后负责此案的警察全部被调离,检察厅则直接宣布不予以刑事诉讼判决。
得知此消息的伊藤诗织做出最后的决定,在判决书出来当天召开记者会,公开控诉山口敬之的恶行。可是公开之后,她却遭受到无数网友的谩骂。
他们认为遭受性侵的人是不可能在公众场合说出这段“屈辱”的经历,而她不仅公开身份长相,还站到银幕面前,这一定是一场阴谋。那段时间,仙人跳、桃色陷阱、政治阴谋、荡妇,成了贴在伊藤诗织身上的标签,她由一个性侵受害者变成了他们口中的“日本之耻”。
一些综艺节目的嘉宾,甚至将山口敬之形容成被陷害的受害者,而她变成一名怀有目的,心术不正的加害者。就因为对着记者微笑,她被有心人扭曲成【性侵事件子虚乌有,否则她怎么可能笑得出来】。
她勇敢地为自己发声,可是遭来这样的恶意揣测。看着网上那些评论,她的心里五味杂陈。
这大概是我们都不勇敢的原因吧,明明是委屈的受害者,却被污蔑成一个用美色换取利益的蛇蝎美人,心里的痛楚已经难以承受了,还要接受周围投过来的有色眼光。
直到现在,大众对于性侵、暴力还是充满偏见,舆论的风向让我们看到了公开自己经历的可怕,正是这些言论封住了我们的嘴,让我们不敢说,也不敢求救;然而沉默的同时,我们也放走了一个作恶的罪犯。
不管何时,骚扰、暴力都该零容忍
斗争到最后,伊藤诗织真的累了,在她想就此放弃的时候,看到玛丽.F.卡尔弗特拍摄的一组新闻照,其中一张让她印象最为深刻。
那是一位遭遇上司性侵后自杀的女兵,在日记中画下手腕被刀割破流血的景象。或许经历过同样的伤害,看着日记本里的那只流血的手腕,她深深地感受到那种锥心的痛。
那名女兵叫凯莉.古德温,之后伊藤诗织曾和凯莉的父亲联络过,他难过地说,在女儿遭受性侵前,那个男人早已对别人下手了,如果他早知道的话,一定会把那个人渣抓住,或许如今他的女儿还能开心地活在人间。
从那张照片和凯莉父亲的话中,伊藤诗织重新找到了抗争的力量,如果这一生注定再也回不到从前,灵魂已经死去,那么临死之前,她要带着破釜沉舟的心情,和恶势力斗争到底,让世上少一些人受到伤害。
沉默是罪恶的温床,发声才是对抗邪恶最有力的方式。
不勇敢地说出自己的遭遇,让坏人受到惩罚,那么坏人永远能够得逞,而这个世界会有更多无辜的人受到伤害。
抗争到今天,整整4年过去了,伊藤诗织终于获得胜利,在民事诉讼中赢了官司。这也是绝望中的一点点曙光,让她相信正义迟早会到来。
正如她说的,“这只是个开始”,这场保护性侵受害者的战役还在继续,她会持续发声,让更多的坏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在《黑箱》中,有这么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无论我们生在哪里、在怎样的环境中成长,所有这些歧视、骚扰和暴力都不应该被容忍。
不管身处何处,我们都不应该沉默,勇敢地对性侵、骚扰和暴力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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