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一直认为自己只是一介普通书生。他以言传身教的方式教我们做人的道理:为人要正直、包容和谦逊。
父亲陈佳洱有过很多“头衔”,最有名望的就是北京大学校长和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主任。北京大学的百年校庆是父亲任职校长期间所操持的一件大事,这件大事不但让全世界关注了这间中国近代史上的第一所国立大学,也让全国人民知道了父亲是北大的校长。然而父亲本人最属意的绝不是行政上的职衔,而是学术荣誉上的称谓:比如中国科学院数学物理学部院士,比如北京大学物理学院教授。在我们与父亲日常的沟通中,也时常能清楚地感受到他徜徉于学术世界中的快乐,以及他对世俗名利的淡泊。我们从不曾听见他对职务待遇上的高低说过什么,却看见他能为自己潜心研究的粒子加速器技术上的一个小小突破而高兴上好几天。
在学术探索的过程中,父亲遇上了很多好机会。大学期间他师承了中国物理学界的大师朱光亚、王大珩。上世纪六十年代,他成为第一批前往西方国家(英国)的留学生,就读于牛津大学和卢瑟福物理研究所。改革开放后的八十年代,他又到美国纽约州立大学石溪分校做访问学者,有机会与杨振宁、李政道等华人物理学巨匠进行学术交流。父亲长于粒子加速器的实验研究,在牛津他得到了“谐波加速之王”的美誉,在石溪的实验室里则诞生了“陈氏模式”这种先进的粒子加速器运行模式并运行了25年之久。
当然,作为学者的父亲也遇到了很多的磨难。但无论是遭受冤屈还是接受荣誉,父亲一直就认为自己只是一介普通书生。在我们子女眼中,父亲是一个特别“循规蹈矩”的书生,他做学术时尤其注重基础研究,秉承不浮夸、不急功近利、不片面追求发表论文的原则。父亲又是一个善于“追风”的书生,他思想活跃,非常乐于接受新生事物。记得八十年代父亲从石溪回国时,带回了一台当时国内还非常稀少的个人电脑。没过多久,在上海家里的小书房中,我们就亲眼看到了他用BASIC程序语言编写的一个动态射击游戏。在后来任北大校长期间,父亲也是本着学术创新的理念来进行学校的管理。为了促进学科间的交融,他建议成立若干学部并推动文理科学生互修学分,这种办学理念无论在当时还是现在都是非常先进的。
父亲对子女没有过多的说教,他更愿意经常和孩子们聊聊工作,聊聊孩子们的生活状况,聊聊他不太懂的新鲜事情。他以言传身教的方式教我们做人的道理:为人要正直、包容和谦逊。不过仔细回忆起来,父亲对我们的科学启蒙教育,特别是在实验动手能力的培养上还是有很多帮助和付出的。我们三兄弟都曾经在祖父的家里住过一段时间。祖父陈伯吹是著名的儿童文学作家,家里收藏着十几个书柜的文学著作,但与此同时,家里还有一个“百宝箱”——箱子里面有万用表、电烙铁、松香、焊锡、三极管、二极管、线圈、电容、电阻……这些东西有些是父亲读中学时留下的,更多的则是他在上海的各个电子元件商店里替我们淘来的。因为受到父亲的潜移默化,我们兄弟仨从小都是无线电和航模的爱好者,而几乎每次实验中难题的解决都少不了父亲的亲自指点。
父亲曾说过,“我们现在总说科技工作已经由一种高尚的兴趣变成一种社会的分工。对于这一点,我没有异议。但我要提醒每一个有志青年,要想成为一流的科学家,应该有这样的自觉:淡泊名利,抵制种种诱惑,一心一意地献身科学。”这是父亲作为一介书生的理想,也是他一直以来的实践。(陈杲 陈昱 陈星)